母親的衣箱里珍藏著一件旗袍,純一色的月白提花素錦緞,高領、細腰、盤扣、滾邊。母親說,這件旗袍是外婆年輕時的最愛。當年,從城市逃難來到山城的外婆,每天盤烏黑的發髻,穿一件月白旗袍,迤邐在山城青石板的巷道上,兩邊是馬頭墻雕木窗的徽派建筑。“你能想像出你外婆當年的風韻嗎?”母親細瞇著雙眼穿過時空隧道,瞬間回到過去。
過去的女子,都會有著與旗袍有關的美麗故事,比如30年代上海灘上的阮玲玉、張愛玲,還有周璇。這些紅顏薄命的女子,穿著典雅高貴的旗袍,帶著一種冷艷凄美的憂傷和繁華落盡的滄桑,在大半個世紀的歲月氤氳下,已然綻放成一束古典而凄艷的花,盛開在時光的深處,讓現今的女人去癡癡地感受,柔細地回味。
從清代的嚴冷方正、呆板平直,到如今的曲線玲瓏、流暢明快,經過多次改良的旗袍,已然成了中國女性展現東方神韻的一件看家寶貝。而一部《花樣年華》,更是將旗袍的冷艷絕美演繹到極至,成為經典。寂寞的弄堂,昏暗的街燈,陡窄的樓梯,長長的走廊。在咿咿呀呀周璇的老歌里,張曼玉穿著簡約清麗的旗袍,邁著優雅從容的步態,將60年代上海灘上一個叫“蘇麗珍”的女子的內心世界一一袒露。影片里那些或冷艷或絢麗的旗袍,在蘇麗珍軟玉溫香的身上,已經不僅僅是一件件旗袍了,而是一只只精致的容器。它們盛裝著一個女子所有的浪漫想法。所有的感情和欲望,都被一件件旗袍所包裹禁錮,及至最后的破敗與死亡。一個女子心底的那些秘密,也恰似那一縷縷絲線,永遠交織在她的旗袍里。沉默著腐朽著,宛如女子曾經美麗的容顏。
數年前,第N次去上海的時候,我已經看完了全套四本的張愛玲文集,腦海里全是張愛玲筆下那些喜歡穿旗袍的女子。會議臨結束前的那天下午,我一個人去了長樂路上的“龍鳳旗袍店”。回來時,行囊里便多了一件織錦緞旗袍,也是高領、細腰、盤扣、滾邊,傳統的上世紀30年代的式樣。
只是,在我生活的這座小城市里,根本沒有讓我穿上這件旗袍一展風姿的場合。或者,當時買下這件旗袍,我也壓根沒想過,是否真的會穿上它。只是,僅僅因為我喜愛它,就據為己有了,竟也來不及細慮以后的事。
想起蘇童說的那句話:“生活對于張愛玲是一件磨破了領口的旗袍。”其實,生活對于每一個優雅寂寞的女子何嘗不都是如此?這么多年來,那件旗袍就一直懸掛在衣櫥的角落里,成了一件道具。如今,更多寂寞的夜晚,我打開衣櫥,手捧一杯茉莉花茶,在裊裊茶香里對著那件織錦緞旗袍,輕想過往的青蔥歲月。
或許,旗袍就像過去了的歲月一樣,與今天的我,真的已經隔了一層歲月的玻璃。我只能默默地觀賞著,卻再也不能真正地擁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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