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間靖子(中文名“劉靜貞”)出生在中國,二戰后流落東北,隱瞞日本國籍加入中國共產黨,文革中受盡折磨,后經周總理親自批示加入中國國籍。55歲時,她第一次回到日本。這個給胡錦濤等中國領導人當過翻譯的高級知識分子,剛回日本時連飯都吃不飽,卻一直為中日友好奔走呼吁,八旬高齡還多次回中國,資助中國的窮孩子。她說:“我把中國當成娘家,日本不是。為了中國孩子,我也要活下去。”
被蘇聯紅軍追趕的日本女孩
勝間靖子出生在大連的日本人居住區,鄰居們以為她是中國人,或者頂多是個中日混血兒。她沒有說破,認為這樣能保護自己。
86歲的勝間靖子對過去的事記得很清楚:“我生母去世得早,繼母對我很不好。我吃不飽,有一次她竟發狠用熨斗燙我。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日本鄰居們很同情我,說‘你最好趕快離開家,不然會被折磨死’。”
上世紀40年代,勝間靖子在大連一個日本小學當老師,只要回家就挨打、挨餓。當時她只有一條生路,就是當兵(日本當時規定小學教師不能轉行,除非服兵役),“我寧愿到前線去死了,也要擺脫繼母的折磨。”
勝間靖子的父親是日本的大富商,天皇的家人經常進出他經營的高檔賓館。父親無法制止女兒的繼母施虐,勝間靖子只好到哈爾濱的關東軍陸軍醫院做護士。沒工作多長時間大家就傳說,跟蘇聯不打仗的條約(《蘇日互不侵犯條約》)已經結束。關東軍預感蘇聯馬上要出兵,陸軍醫院于是從哈爾濱向大連轉移。
撤離的那天早上,勝間靖子上車前發現病房里靜悄悄的,就偷偷溜到病房,看到了一輩子難忘的慘像:那些重傷員,還有在戰爭中嚇瘋了的士兵們都被處死,“往血管里注射空氣”,一排排躺在那里。
勝間靖子和同伴在火車上聽到了天皇的投降詔書。蘇聯紅軍截斷了日軍的退路,火車停在長春走不了了。傷兵們抱頭痛哭,各自奔逃,靖子無依無靠,一個日本護士有親戚在長春,就拉她去寄住。有人勸她們,千萬不要說自己是日本人,街上到處是尋仇的中國人,還有一些搶掠奸淫的蘇聯士兵。
這個小護士的親戚已經撤走,她突患胸膜炎發高燒,勝間靖子把她背到日本的慈十字醫院,一個星期后病逝。靖子孤身一人,中國女醫生紹淑榮收留了她。紹大夫曾留學日本,她所在醫院的日本醫生護士都跑了,剩下幾個中國醫生勉強支撐,“病人積了一大堆,沒人治。”勝間靖子留下幫忙,兼給一家有錢人做保姆。
為了亂世求生,紹大夫給靖子起了一個很中國化的名字:劉靜貞。有一天,劉靜貞正在樓上曬尿布,忽然樓底下有人喊她快跑,幾名蘇聯士兵遠遠走來,走樓梯已經來不及了,她抱著柱子滑下來,跳墻逃到別的院子里……
大家覺得劉靜貞孤身一人太危險,就給她介紹對象。后來,一個有俄國血統的小伙子成了她的丈夫。
被俄國瘋婆婆鎖在木屋里
靖子的丈夫王德成的父親是山東人,早年在中俄鐵路干活,后來跑到莫斯科,遇到一個俄國孤女,兩人結了婚,生下王德成。一家人回到東北,王德成學了點兒日語,進了長春滿洲電影制片廠。
國民黨要打進長春,劉靜貞和丈夫跟著電影廠(抗日戰爭后,滿洲電影制片廠被我黨接收,改稱東北電影制片廠,也就是后來的長春電影制片廠)撤往黑龍江。
劉靜貞的俄國婆婆在日本占領時期被日本警察打瘋了,看誰都像小偷。到了哈爾濱,王德成到前線工作,婆婆把劉靜貞鎖在小木屋里,怕她席卷而逃。東北電影制片廠的負責人侯波知道后,把劉靜貞救了出來,動員她參加工作。于是她替電影廠留用的日本技師們當翻譯。那年是1947年。
劉靜貞已經把中國當成了家,“我覺得日本像外國一樣,我對中國更熟悉。”在中國共產黨的軍隊里,她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于是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1949年,劉靜貞成為正式黨員。
當時東北的每個大戰役都需要電影廠去拍攝、留存,電影廠極缺攝影師,劉靜貞就盡心盡力在日本技師和中國學生中做翻譯,想快點兒培養出新攝影師。電影廠剛培養出3個新攝影師,卻在上前線時遭遇敵機掃射,一下犧牲了兩位。
周總理救了“日本女間諜”
全國解放后,劉靜貞到中國電影洗印廠工作,和丈夫來到北京。她有兩個孩子,人們每天看到面目清秀的她把孩子送到幼兒園,然后風風火火去上班。她這時已經成為電影技術工程師,先后擔任股長、主任、工會主席等職。
要是沒有特殊情況,這個日本女人會在中國平靜地生活下去,然而文革來了。一直向組織隱瞞自己是日本人的劉靜貞心懷愧疚,可她的坦白沒有得到造反派的寬恕,她被視為“日本女間諜”,“里通外國”。丈夫王德成因此遭難,這個涉及3國血統的家庭一下墮入深淵。
劉靜貞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強制改造。身高161厘米、體重43公斤的她,在4年多的繁重勞動中,成了一個健壯的勞動能手。
有一天,從前對她厲聲厲色的人突然和善起來。審查結束,她被批準回北京。此時,時間已是1972年,她才知道,田中角榮來北京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田中角榮懇請周總理照料在中國的日本人,周總理答應了。
劉靜貞申請加入中國國籍,周恩來總理親自批準,她的黨籍也得以恢復。
領導不給她分配工作,她就搜集世界電影資料,辦日語班,總之她想多做工作,多做對人有益的事。
1980年,她突然想去日本看一看。她雖然是“純種”日本人,但50多年里竟然沒去過日本,蠻荒唐的!
她聯系上了妹妹,回到日本,這才知道,日本戰敗后,她的家人一直在中國漂泊,得到了中國百姓的救助,1947年才回到日本。
親人勸她留在日本。這里畢竟是她的根,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她自己也在說服自己留下:“我覺得我應該留在日本做宣傳,讓日本人尤其是日本孩子了解中國。日本太不了解中國了。我要是這樣走了,日本鄰居會怎么說我?這個受中國教育的人怎么這么無情無義?”還差幾個月就能在中國離休的劉靜貞留在了日本。組織上后來給她辦了離休手續。
為了中國“娘家”的窮孩子
到了日本后,劉靜貞一直在組織日本學生資助中國的貧困學生。她不顧八旬高齡,每年數次來中國。她說,河北、山西、安徽、河南的女生最苦,她要多關心她們。從1995年開始,她每年給希望工程捐款四五萬日元。
也就是那一年,她帶中文班的第15級日本學生到中國實習,學生們發覺老師在捐助中國的窮學生,也行動起來,把自己的零用錢捐出,總共湊了幾千元人民幣。此后,給中國孩子捐款的行動從15級傳到16級、17級,現在已經傳到第24級了。這成了這個中文班的傳統,每個學生每月捐出500日元……
日本學生的錢來之不易。“這些日本學生,每天早上兩點起床打零工,靠這些錢生活、學習,擠出這點兒錢捐給中國的學生。”
劉靜貞的學生千帶子,在送報紙時被兩條狗咬傷,兩個月上不了學,她母親哭著說,你干嗎這樣,咱們家有錢有地……千帶子哭著回答:“我要走了,就少了一個人給中國孩子攢錢。”
劉靜貞太累了,也老了,得了乳腺癌。大家勸她趕緊住院治療,她說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辦,于是不顧親友勸阻,匆匆跑到中國,親手捐出了學生和她存下的11萬元人民幣,這才放心回到日本去檢查,癌細胞已經轉移到了腹部,“腸子都黑了”。
被送進手術室時,劉靜貞哭了。她覺得她做得還不夠,還有許多人需要她幫助。手術后,病情有了好轉,劉靜貞對日本學生說:“為了中國孩子,為了你們,我也要活下去。”
有記者問劉靜貞:整天忙忙碌碌的,你的幸福是什么?
“我當時就流下了眼淚。我的幸福在哪里?我的力量從哪里來?我分析來分析去,覺得還是在中國受的教育,是共產黨給我力量�;厝毡竞�,我參加過一次日本創價學會的學習,他們的口號是‘為創價學會服務’,我對他們說,還是中國共產黨大氣,我們不這樣說,我們是‘為人民服務’!”
劉靜貞在“娘家”學到的這句話,影響了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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