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上海百樂門舞廳(Paramount),號稱“遠東第一樂府”。夢幻般的燈光,玫瑰花圖案的地板,浪漫的爵士音樂,光滑如鏡的彈性舞池,仿佛在述說著就舊上海的絢麗與奢華。那時,有一位曼妙女子經常與丈夫來此跳舞、消閑、揮灑青春。她就是唐薇紅,那個時候她喜歡人們叫她的英文名:Rose。
唐薇紅的母親是參加過北洋水師的父親唐乃安第四房太太,不過去世得早,她從小就在大媽身邊長大。對她影響最大的是同父異母的姐姐、當年上海灘最著名的名媛唐瑛,有“南唐北陸”之稱。陸是陸小曼,唐便是唐瑛。
十幾歲的唐薇紅當時在女子學校念書,女學生們平時都要穿校服,冬天是全黑的學生裙滾一條紅邊,夏天換成淡藍的,鞋子不論樣式但一定是白的,所以她們只有在扎辮子的蝴蝶結上翻花頭,每天調換各色各樣的綢帶。而唐瑛晚上穿的都是曳地禮服,漂亮得讓唐薇紅羨慕不已。直到后來,她的第一任先生追求她,經常上門約她去跳舞,大媽看他是在海關工作,覺得很可靠,才允許他們出門玩。因為海關下午不用做事,他就帶她去“仙樂斯”跳“茶舞”。“茶舞”的意思是下午茶時間的舞會,其實不喝茶只是跳舞,因為舞廳里的東西一般都不會好吃。跳完舞,他們才去康樂酒家這樣的大飯店吃東西。
這樣rose就嫁給了浙江寧波的這位富豪之家,而這次婚姻卻沒有給她帶來預料中的幸福。她的婆婆非常古板,不喜歡這個30年代中國最早接受西方教育的女人穿著很短的白色短褲騎著自行車在外面瘋玩,不喜歡她經常拉著老公或獨自一人跑去百樂門跳舞,不喜歡她不遵循那些守舊的封建禮制。Rose終于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忍受,帶著4個孩子離開了夫家,去尋找屬于自己的快樂。
多年以后,rose已經不再年輕,但已經會說六國語言的她卻遇見了理想中的男人,于是開始了她人生中一段真正幸福的婚姻——改嫁給浙江南潯四大家族之一龐家的公子龐維謹,他們之間有著更多的志趣相投。
龐維謹家非常有錢,連唐薇紅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錢到什么程度,但她說前幾年在一家拍賣行拍出的一幅字畫就拍了3200萬,而這樣的畫龐家還有很多。兩人都是玩家,也都不用工作,每天就在上海灘的六大飯店換著吃飯和跳舞,享盡了人世間的繁華和奢靡,可惜的是,龐維謹過早地離開了人世。只留下伊人獨自在這繁華的世間。
如今,rose老太太一個人拎著名牌手袋在上海灘來來去去,過著閑適精致的生活。盡管每年都分別會在日本、美國幾個孩子的家里待上幾個月,但她心里裝著的還是上海,還是放不下這里的朋友與伙伴,還是喜歡上海親切熟悉的生活。
在上海的日子里,她每天早晨邊吃早茶,邊看看報紙新聞。下午稍稍休息后,通常會和朋友一起聊聊天、打打麻將,晚飯后,每周三次去跳舞。16歲那年,唐薇紅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穿著姐姐的旗袍去百樂門跳舞。在她的記憶中,“現在的舞蹈跟過去完全不一樣,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跟不上,因為很多動作不優雅”。
可和rose一起跳舞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唐薇紅獨自回味著過去的時光,一群群年輕人慕名來到paramount,消耗著她們旺盛的青春和激情,惟獨她在懷舊,懷念一個名門貴族的幽雅生活,懷念一個舊上海名媛的流金歲月。
她生于亂世中的舊上海,她的家境讓她對華麗奢侈的生活念念不忘,她經歷過舊中國無人能及的大富大貴,也經歷了戰亂時期平民一樣的顛沛流離,更經歷了文革時期常人難以忍受的凄涼孤獨,然而她的骨子里永遠都有著我們無法探究的高貴、理想、天真、隱忍和滿足,她對生活的要求充滿著與生俱來的幽雅和韌性,也充滿了及時行樂的小女子智慧。
當paramount舞廳的音樂又一次響起,唐薇紅那纖弱的身體在寬大的舞池中翩翩而舞,她已經不再在僅僅是唐薇紅一個人,她的身上有著更多那一代人永遠無法抹去的印痕;當她粉紅色的身影一次又一次華麗的轉身,這一定將成為永遠,定格在paramount關于青春和歲月的永恒回憶中。
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