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整理衣柜時撿出許多牛仔褲，長長短短，形態各異，花色斑斕。取出其中的幾條送給要好的小妹，她樂得一蹦好高，抱著我許久不肯放手。牛仔褲穿在小妹身上，緊繃繃的，越發顯出修長的腿和渾圓的臀部。小妹一臉艷羨：“好緊，虧你穿的進去。”我微笑，拍拍她的頭。
衣櫥已經空了許多，懸掛著的只有幾件高檔服裝和清清淺淺的旗袍。分明已是夏季，清涼感卻在其中逸蕩。少了牛仔便象少了幾分浮躁，心沉靜著，在屬于自己的房間里露出怡然的微笑。

印象中對旗袍的欣賞來自于張愛玲。大上海的神奇女子，靈秀的文筆在傷感中透著點世俗。她對衣著總有著獨特的渴望。腦海中偶然會出現那個窈窕的穿著旗袍的形象，出塵里又帶點風塵。而旗袍在許多時候又是愛的見證，新娘總會有一件大紅旗袍，花團錦族的刺繡，雪白的胳膊被挽在新郎的手臂里。它與盤起的烏發都是分水嶺的物質體現，從今走進家庭，亦或是走向成熟。

一直想象著象一位民國女子那樣穿著旗袍走在西子湖畔，撐開的油紙傘將雨化做溫婉的氣韻。可是買來買去總是牛仔褲太陽裙，掩不住的青春似乎將旗袍永遠屏棄在外。不是舍不得買，只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和諧讓我懂得心境尚無法與其合拍。甚至在某一段時間里僅僅把旗袍看做屬于婚禮上的東西，有了愛，才有了它存在的目的。

歲月總是在不知不覺中走過，旗袍也始終是心底的一抹不經意的色彩。直到有一天忽然在那件旗袍前收住腳步，得到她的渴望竟是那么強烈。我忽然明白，已經到了穿著旗袍而不會令人側目的年齡了。

淺淺的高貴的藍，仿真絲緞的面料透出更多的順滑。將手輕輕撫過，旗袍搖擺，水樣的溫柔。那么清淺的喜悅，象是整個服裝區都被感染了。立領，簡單清爽的式樣，唯獨下擺有著同色的花枝刺繡，雅致大氣。分明是完全合身的款式，步子一起，竟也搖曳如流動的水。其實現代女性的精致生活早已去除了面部可能出現的老態，細致的肌膚，明亮的眼睛，唯一改變的是漸行漸近的優雅氣質。它不知在身體里隱藏了多少歲月，隨著旗袍的出現滿溢出來，芬芳的氣息，早已讓我這愛著旗袍的人欣然獨笑。

旗袍的溫婉一向不適合于上班族，然而如水的沉靜卻一直留在了心底。似乎就是從那天起變得心平氣和，不再因繁重的工作和復雜的人際關系而苦惱。有人說我象是忽然長大了。他們目光中的和煦一如我心。似乎也是從這天起明了心境可以相互影響，那是一種逐漸清涼順滑的感覺，恰似旗袍。它一直在生命的某一階段等待著，等待歲月把我的心境走向與其的絲絲入扣。

沒有如想象中的穿著旗袍走入水鄉，都市依然喧囂，走在其中的我卻逐漸學會不受其影響。而立之年的女人開始走向自信，正是這樣的自信使旗袍穿在女人身上顯出奇異的美麗。因自信而沉靜，因沉靜而溫婉，又因溫婉而顯出猶勝花期的優雅美麗。

第一次把旗袍穿到朋友們面前是夏季里最熱的那幾天。幾個朋友在聚會中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而爭吵。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成為爭吵的中心。天陰欲雨，全身都象浸泡在不潔的泡沫中。我幾次想跳起來大喊大叫，又幾次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忽然地，就想到那件水樣的旗袍。那天我匆匆起身，又匆匆趕回。依然很熱，心情卻已歸于平靜。朋友們忽然的安靜更為這種平靜增添了幾分美麗，他們的目光轉為我所熟悉的溫和。我不知道這效果來自心境還是外表，只猜想那是歲月與旗袍共同編織的屬于三十女人的獨特魅力。

另一個旗袍的故事發生在寂寞的午后，不知為什么傷感那么濃重地籠罩在心頭。于是跑到商店買了第二件旗袍，銀紅色，輕巧的浪漫。當我穿著它重新走上街頭時，一位很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望了我很久，她說：“女孩子穿旗袍真是好看。”難道她看不出我的寂寞，甚至于傷心的感覺。可我依然表示感謝。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跑到鏡子前。里面的人唇角含笑，眼睛閃閃亮亮的，寂寞存在眼角，卻是那么輕巧，一如旗袍的色澤。那一刻我明白，其實，寂寞也是歲月的一個組成。只是有時人們把它看得太重從而失去了其真正的意義所在。

衣柜里旗袍漸多的時候看了《花樣年華》，張曼玉風姿楚楚，每一件旗袍都象為其量身而做的心境。影片中的女人很年輕，影片中的飾演者很自信。其實只有這種過了而立之年的女人才能把握住旗袍的風采，因為她所擁有的是這個年齡段的最佳氣質。三分寂寞，七分美麗，十分的風情萬種。

陪伴一生的我的歲月，走過而立的我的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