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從流行走向經典,它的審美在不同的時代特征中得到升華。近代以來,中國服飾傳統流失的速度之快令人驚訝,民族服裝能留存至今依然保持旺盛生命力的可謂鳳毛鱗角。近十幾年來,時裝中重新出現的旗袍,在國際時裝舞臺頻頻亮相,風姿綽約有勝當年,并被作為一種有民族代表意義的正式禮服出現在各種國際禮儀場合。旗袍,寄托著民族服飾上的一種家園情緒,現代人投注于旗袍的目光包含了更多服飾之外的情感因素。
民國伊始,社會新思潮促進了審美觀念的現代化,人體在服飾中變得重要起來,服裝暴露程度有加大趨勢。旗袍由最初清式寬敞平直、刻板的外廓形逐漸演化為凸現身體曲線,顯露體型的新式造型,人體美變得可欣賞可交流。旗袍合身的廓形在30年代得以定型。適度的曲線恰好吻合國人心目中的淑女形象,不夸張地強調胸、臀和細腰,以造型的自然簡約格調體現服飾上母儀天下的大家品質:典雅、淑秀、端莊。旗袍的"S"曲線較少有鋪墊,女性的曲線美沒有經過大多的雕琢,以一種較為天然的方式顯露出來。它不同于新樣式藝術(ART·NOUVEAY)的側身輪廓S型曲線,對旗袍而言,新樣式藝術的野心過于張揚;它又不同于旗女舊式長袍,后者猶如清教徒般謹嚴克守,使女子姣好的體型在寬身大袍下失蹤。旗袍的曲線是對人體的一種較為溫和的釋放。它既適合我國女性的體型特征,又符合國人一貫的審美傾向--不贊賞夸張走向極端的服飾樣式,認為服飾必須符合道德和習俗,而奇裝異服被稱為"服妖"。
旗袍因其不過度夸張而落落大方,因為廓形線條的簡潔流暢而婉約含蓄,因其在"露"的同時講究"遮"而更富魅力。傳統的審美觀念對服飾中的性感成分向來有些諱莫如深,平面結構的寬衫大裳大多把性魅力含蓄于眉目之間。而審美觀念的轉變,使自然之美成為社會為之普遍接受和欣賞的美。由此女性的腿第一次得沐天日,在擺與開衩的消長中獲得完美的表露。旗袍的擺在1932年以至整個30年代達到最低,開衩相應也最高,至胯下。一般而言,開衩高時擺線較低,擺線高時則開衩較小,視覺的平衡與和諧,在服飾元素配量關系中得到充分滿足。旗袍流行后期,暴露程度有加大趨勢,40年代其擺線已高至膝蓋處,衣袖也由20年代特征明顯的倒大袖變窄變短至夏季無袖,加以燙發、透明絲襪、高跟皮鞋、胸花、項鏈、耳環、手表、皮包等廣泛流行,女性角色的扮演得到充分強調。有人曾說:"具有性感魅力的時裝真是一種禮物--在這嚴酷的時代中為我們增加了一點輕松,表現女兒本色和嫵媚是我們對付這社會的重要武器。"旗袍流行年代的彌漫硝煙與血雨腥風,形成與旗袍女兒本色強烈對比的背景襯托。
旗袍合身的外廓形成熟于30年代,此后,流行的變化就體現在袖的時有時無,擺衩的消長等服飾細節處理及面料、裝飾、搭配等方面。旗袍相同的款型,因面料各異會造成截然不同的觀惑。如果說此時旗袍作為一種不分階層的女子著裝,還承擔著某些社會標識的功能,那么面料的質地及其流行與否應該是判斷的主要依據之一。裝飾的減少使面料變得更為重要,同時它又是構成旗袍風格"時代特征"的重要因素。30年代風行一時的陰丹士林藍布與抗戰初的國產本白棉布、毛藍布以及傳統的古香緞、織錦緞、綢絨面料等的"視覺觸摸",會帶來不同的心理體驗,從而構成了旗袍不同的風格特征,女學生的樸素、書卷氣,電影明星的新潮嫵媚,貴婦名媛的雍容典雅,都是旗袍善于表現的風格。面料產生美感的程度還與當時的時尚相關,30年代時興的條格織物,到了40年代可能就因過時,落伍而顯得丑陋不堪。
旗袍的裝飾與搭配同樣經歷了一個由繁到簡、棄土趨洋的變化過程。舊式旗袍平直的廓形極盡裝飾之能事,鑲、嵌、滾、繡、蕩、貼、盤、釘無所不用,據說清末名妓賽金花的一件旗袍,三四百個如意頭,用的全是線香滾,可謂極一時之盛。新式改良旗袍的鑲滾等裝飾,相比之下就簡潔得多。裝飾變少,廓形取代成為審美重點,好的廓形往往經不起裝飾的沖擊,造型優美的服裝常力求避免過分的裝飾,這在服裝上似乎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準則。此外,旗袍從舊式外加馬褂背心的固定搭配中解脫出來,成為當時幾乎可以與任何上衣外套配伍的服裝,大衣、西裝、絨線衫、小馬甲都是常見的搭配。冬季外罩京式大氅(舊稱"一口鐘")也是時髦的穿法。由此旗袍成為一種適用于社會各階層女子,適宜各種場合的最為普遍的衣裝。
旗袍全盛期的覆蓋面之廣,延續的時間之長,可謂空前絕后,女子不分老幼、肥瘦、膚色黑白,舉國上下以一襲旗袍為時尚。因而也時有出現審美中尷尬的例子,梁實秋先生就曾這樣描述:兩腿盡管細直如竹筷,扭曲如松根,也往往一雙雙的擺在外面。當時學校校服、工廠制服、日常便服。正規禮服都偏愛旗袍,除了制作方便、經濟實惠之外,旗袍的適應性也是不能忽視的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暗合時代流行的步伐。"旗袍在變的時候,你永遠覺得它是當今的時裝。所以,它獨領風騷。"旗袍永久的魅力在于它的變化無窮。它獨具的個性與神韻和現代時裝審美觀念的共通性,使它的美昭著不衰。今日的時髦女子固然不會因為贊賞它往昔的輝煌而刻意去模仿,在時裝國際化的時代,旗袍雖然已難以重現鼎盛時期的服飾壟斷局面,但毋庸置疑,其鮮明的民族特色,已使旗袍的美具有了一種永恒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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